韶华偏安

念去去,千里烟波

【叶乐】困局

困局

 


 *  大纲文,已完结,灵异类,含恐怖成分及剧情NPC死亡,请谨慎阅读

 *  叶乐/黄喻

 *  前半夜大雨倾盆,后半夜楼下猫在打架,好热闹啊,睡不着

 *  两首歌做BGM   困局     去追一只鹿

 





 

故事开始的时候,广粤刚迎来雨季。

 

雷雨攻城掠地,三十六层高楼大厦被雨幕捶打,下午四时已需开灯。郑轩在工位上加班处理文件,银行从业,每个月身担重责,亚历山大,暴雨淋不到身上,左右不过如此,除去想想下班后如何开车回家,并不能引人分神半分。

 

然而就在这般几乎没有人愿意出门的天气,他接到一通电话,黄少天直接开车到楼下来找他,要他务必马上下楼。

 

他们两个初高中都读在一起,大学分开择校却一直关系很好,彼此闲暇常有往来,黄少向来热忱又活泛,这一通电话里却话少又沉郁。

郑轩以为他遇到什么大事,慌忙下楼,隔着雨幕看到他开着车勉强找了一方遮蔽处停车,似乎十分抗拒雨水。

 

郑轩刚坐在副驾驶上就看得到他呈现一种紧绷而又憔悴的状态,看起来像是因为压力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,他刚想开口问,少天就已经飞速打断,问他家里还做不做送魂的生意。

 

郑轩顿时毛骨悚然。

 

他家世代做纸扎生意,也懂一些送魂安神的手段,但是到了烧纸船送魂这一步,必定是苦主横死,怨气难消。

郑轩下意识屏住呼吸,黄少顿了一下,又开口道,送生魂,不是横死的,怎么说呢,就是寄在活人身上的另一个东西。

郑轩觉得嗓子都干皱住,勉强撕开一道口子,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,恰一道惊雷落下,雨越来越大,少天看着前方,眼神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。

 

文州变了。他叹了口气,非常缓慢且镇定地开口。

 

 

 

郑轩跟着黄少回他寓居的公寓,知道不是好友出事,情绪稍微放松了一些,没精神地问不就是你大学认识的朋友现在一起合租吗?怎么这么上心?觉得不对劲就搬家好了,要是手头紧的话,兄弟可以借你。

黄少素来话密,这时候却突然牙疼一般嘶嘶吸气,说不出话来,只能闷头开门换鞋,郑轩探头探脑,嘟囔你怎么不说话了?难道变了个人的是你?

 

但是等他走进来,就突然明白了。

 

这房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合租,处处都是两个人过日子的感觉,温馨又亲密,郑轩站在客厅中央,顿觉亚历山大。

我不知道啊。他声音很低,有抱歉也有茫然,啊,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?那你怎么不说呢?

 

黄少去冰箱取啤酒出来,然后骂骂咧咧讲这还用说?你看不出来吗?这么久了突然正式说我们两个是一对不是更奇怪?

郑轩接过啤酒猛灌一口,这才开口问道,我记得他是警校的吧?

少天眉眼一黯,说问题就出在这,他现在在警局做事,前段时间接手了一个案子,是凶杀案。现场有监控,证据确凿,凶手很快就到案,但是一直在说不是他做的,后来又在牢里自杀

郑轩琢磨了一下,财经新闻印象深刻远超新闻早报,不记得还有这个案子。

少天笑了下,说你不记得很正常,这个案子没有任何影像资料公开,要不是我做记者,也不会知道原来那么可怕。

郑轩被啤酒冰的手指蜷缩,听黄少开始讲起来。

 

 

案子发生在广粤郊外常见的一片地,仓库林立,很多生意人会合租一个,临时堆放货物周转,便宜又方便,屋主大多雇人去看着,向来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,很少有年轻人愿意做这样沉闷的工作。

出事的仓库里却雇了一对小夫妻,年纪尚轻,说是家里不满意他们结婚,所以私奔出来的。防着家里来找,又没什么能力,零工打着也租不起房子,索性找到这里,不仅有了工作,还免了水电房租,自然十二分用心。

 

这一带都是仓库,男孩子白天去帮忙搬东西,女孩子就在仓库收着帮忙登记入库,他们这一处被做服装生意的人租走,原本轻松,只是近些日子生意不好做,又分给了卖塑料模特的。

假人做的粗糙,五官也不曾描画,挤挤挨挨站在一处,两个人看的有些发憷,盖了厚厚一张苫布上去。

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生惧意,从这些假人入库,就不太对劲起来。

仓库里服饰为主,向来注重防虫防鼠,只是近日入夜总听得到窸窸窣窣声音,他们一开始以为是虫鼠,想方设法去除,还从别处抱了一只小猫来。

小猫顽皮,却迟迟捕不到鼠,他们仍旧每夜都听的到奇怪声音。

第日晌午,小猫绕着那一圈模特打转,不时嗅挠,男孩子被烦扰多日,一怒之下掀开苫布,发现小猫对着一具假人悚然低哮。

大白天的也没甚可怕,他把模特挪开,却觉得过于轻便,想来是店家贪利,除去双臂需要拆解,余下都做了空心,只在脊柱后用一根长杆撑着。

离得近了,嗅到一丝若有似无臭味,他索性拆了假人,登时悚然大惊——空膛子里边蹭着黑黑红红痕迹,像是血水一般。

小夫妻只能打电话给店家,老板倒是来的快,把模特择了几个搬出来,全都拆开看了看,靠外的几只果不其然都有血迹,只是那痕迹奇怪得很,像是什么东西蹭的,百般转圜伸缩不开,在两只实心手臂的关节处愈发明显。

老板不肯吃亏,和小夫妻吵闹半晌才走,责任推的干干净净,小夫妻气闷不已,看了半天监控也没发现有哪里不对,只看到夤夜苫布微微一颤,权且安慰自己是虫鼠作祟,把苫布罩了回去,又绕着外围撒了厚厚一层生石灰,总觉得这下万无一失。

 

入夜,那只小猫胆子小,向来不肯睡在外边,小夫妻累及,反而一夜好眠,那声响似乎也听不到了,只是翌日起床去看,骇然发觉石灰上有非常小的印子,极为对称

他们打量许久也说不出是什么,要说是脚印,又摆的太开,实在奇怪,索性只当是个子大一些的老鼠。
贫贱夫妻百事哀,再害怕也要谋生计,隔壁仓库进了一大批水产要搬,小伙子白天出去做了一日,晚上小姑娘就带着小猫先睡。

到了半夜四五时,总算可以歇一阵,主家请了宵夜,小伙子不舍得吃,说要带回去给小姑娘,等一会再来继续干。

一起做事的人起哄几声就看着他走了,可是过了许久还不见他来。这群人好奇心重,也有点玩闹起哄的意思,就相约一起去找。

那正是一天里最黑最黯的时候,仓库这边外边的灯都开着,但是他们找过去,却发现这一家仓库门前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,门只开了一条缝,里边黑的奇怪,而且有非常浓烈的臭味。



这群人仗着人多,也不怕,拧亮工作时带着的户外灯照进去,霎时一道雪亮白光。

只是亮起来的时候,所有人都楞在原地。
那个小伙子半趴半跪靠在门边,身下全都是屎尿,吓到失禁,他们嗅到的恶臭正源自此处。而就在他眼前,那些塑料假人全被冲散了,东倒西歪,身上抹了几道红痕,那个小姑娘就直愣愣站在一群假人里。

她身姿娇小,远比假人低矮,这时候却和他们站的一般高。

 

有人大着胆子往里照了照,待看清了,即刻迸出一声惊嚎。

 

假人身下积攒浓厚血泊,一具血葫芦一般人形滚在地上,那些假人身上的血就是这么来的。

而那个突然长高的小姑娘,不过是一身皮囊被完整剥了下来,抻开,套住。

她太矮了,自然与假人不匹配,整个人被拉扯的紧绷,肌肤上裂开数道口子。

 

 

这样一出诡案,自然需全力侦破,满仓库的血没处落脚,但是奇怪的是,那出血量绝对不是一个人的。

喻文州当时负责这桩奇案,在残留的石灰上看到那一对奇怪痕迹,突然转身问同僚,像不像一个人,分开双脚踮着脚尖在走路。

而那些假人腔子里的血就像是一个人,要找一付皮囊。
但是那些模特都不合适,所以他后来找到了小姑娘,只是小姑娘也不合他的意。

 

同僚被他说的吓得汗毛倒竖,只得喊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鬼故事,想办法赶紧把仓库腾空,这下又在一个角落里找出个木条钉死的箱子。

这个箱子他们查不到货主,问老板也说放在这寄存很久了,而且交钱交的非常爽快,他实在想不起来,要去找老账册。

喻文州就与同僚先拆开看,里边端端正正,放着一只铜鼎。

 

铜鼎周身遍布铜绿,其上錾刻着奇诡花样,被一团血迹遮蔽的齐全,什么都看不出来——那些血,就和撞在假人膛子里的一模一样,泛着死气的黑。

 

而老板的消息也在这时候反回来,廿年前,一个来自西安的客商把这东西寄存在这,本来说的好好的,不日就海运转到国外去,可是一去杳无音信,钱又交的足够,所以就一直放在这,放到所有人都忘了。

 

只是这东西和凶案半点牵扯不到,物证确凿,很快结案,那只鼎被放到政务科,归类到另外一桩不算要紧的案子里,慢慢收尾。

 

而喻文州,就是那时候开始有变化

 

一开始只是过于困倦,上班时会打瞌睡,后来愈发频繁,甚至有一次开车的时候险些坠入沉眠。

医院去了好几次,检查并无问题,一些微小的毛病归结起来都是这一行常见伤病,喻文州自己不以为然,反而开玩笑去宽慰有点过度紧张的少天。

 

只是他们很快就发现,这份紧张并不多余。

 

喻文州在浴缸中睡着了,到黄少天回来的时候,他已经沉溺水底将近一时有余。

黄少天近似心脏骤停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,喻文州在他怀抱中,几乎丧失所有体温——就像是冷血动物,蛇或者是——鱼。

 

与此同时,那只鼎的信息也被层层剥茧送到了喻文州桌上。

 

青铜鼎还未处理,仍旧裹挟着血污和陈垢,而那个多年前的寄存人其实是被追捕的文物贩子,盗掘之后原本打算立刻脱手转出海外,但是很快就被缉补归案,只是他不过一个掮客罢了,这东西到底出自何处,又究竟有何背景一概不知。

 

 

故事戛然而止,郑轩手里的啤酒变作常温,水汽从瓶身上流到他手指上,他有些无措地抬头看向黄少天,紧张地吞咽口水。

 

乍一看凶案与青铜鼎毫无干系,喻文州的情况也不能简单归咎在这里,或许一切都是巧合呢?

 

少天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这样问,所以回答的也很快。

 

他低垂着眼睛,用手指沾着水汽在桌上画出一只青铜鼎的样子:文州在现场的时候说,那个东西在找一具皮囊,那小姑娘死了,男孩子也死了,所以他要找的皮囊在哪儿?

 

而且,他眼睛飞快地眨了眨,显露出疲惫之后锐利刀锋一般的自信与杀气来。

 

我就是知道,他身体里多了个别的东西。

 

 

青铜鼎既然算是文物,很快就要被移交给相关部门,送到西安去,在此之前,他们必须想办法把寓居在喻文州体内的“那个东西”轰出去。

 

郑轩做不了这种,他虽有家学,自己却十分懈怠,完全没学到点子上,读书之后更是有多远躲多远,现在只能想办法介绍他们到这一行里的能人。

 

算上这回,喻文州和他见面的次数早就远超一般同事和寻常友人,郑轩却有点胆战心惊,黄少天坐在驾驶席后边,先惯常一串内容过载的废话,继而十分笃定拍了拍他肩膀。

 

放心,是文州。

 

郑轩这才缓了口气,开车往蓝雨去,这座庙不知道有多少年了,庙祝叫魏琛,收魂宁神也做,驱鬼辟邪也能干。

就是,比较糙。

郑轩有点不好意思,把车停在一片老旧民居里带他们走过去,蓝雨藏在广粤老街巷里,青砖碧瓦,门票五块,概不赊账。

 

虽然说是老庙,里边的塑像却很新,魏琛穿个花衬衫踩一双十五块钱拖鞋,比起庙祝来更像火车站拉客的黑车老板。

绿色的士上贴一张珠江国旅贴纸,小彩灯挂在后视镜上闪的五彩缤纷,叼着烟开着窗扯着嗓子喊“五十块带你绕一圈啊细路仔”。

 

黄少神色紧绷,郑轩压力陡赠,而喻文州极温柔笑了笑,说了句大隐隐于市迎了上去。

 

少天被隔在外边,魏琛带着喻文州进去了一阵,等他们出来的时候,喻文州看着也没什么变化。

他甚至还很温柔拍了拍少天手背,告诉他魏前辈只是和他喝了杯茶。

 

那一杯茶混沌如泥,可是足够喻文州在里边看到另一个自己,银发竖瞳,几乎要把他拽入其中——或许是盛邀他换一付皮囊。

 

魏琛说那“东西”不是人,黄少天气笑了,正要开骂,魏琛又慢悠悠说,但是还有办法。

 

 

 

三日后黄少天和喻文州落地咸阳机场,比他们早一趟航班的是相关部门护送的青铜鼎。

 

这只鼎花纹诡谲,一时不好判断价值,直送西安一处考古研究所,专人专车拉走,只是黄少天按着魏琛给的消息找到他们那辆“专车”的时候,也实在愣住了。

 

一辆两厢货运车,浑身都是泥点子,显然常走林间泥沼,大夏天的车轮胎上还挂着防滑链,车内似乎也改过不少,前盖极为明显抬高几寸。

而那个“专人专车”护送的青铜鼎箱子,就在货仓里。

 

接他们的人叫李轩,自称研究员,这次是配合警方行动还有相关宣传,看了下时间隔得不远就索性一车拉过去。

 

喻文州长袖善舞,把原本压根不存在的行动演的十分逼真,而少天坐在他身边寡言少语,只闭着眼睛养神。

李轩态度温和,从大寺说到瓮城,又详细介绍了一番碑林,然后很不好意思笑了一下,说这些地方我们都不去。

喻文州笑出了声,少天睫毛微微颤了颤,没睁眼。

 

 

青铜鼎保存完好,修复进行的极快,他们到了之后第三天,李轩就告诉他们基本理清,可以去看看了。

 

鼎深而重,范铸铸造,形制难辨,周身并无铭文矫饰,粗糙的像是一件故意做毁了的半成品。

不过在留在鼎底那些污垢祛除后,看得到下方极为诡谲图样——有人身鱼尾之物,被一柄长枪钉死在一处深潭。

 

文物不可碰触,他们只能站在近处看看,李轩介绍这只鼎或许是出自二十年前一座汉墓,只是当时破坏严重,又是雨季,考古队只能立即进行抢救性发掘。

墓穴破坏严重,文物价值几乎归零,当年只找得到一些零散的小件,而且他们刚进入主墓室不久山洪就来了,为了生命安全只能快速撤离,而这一座古墓也在那次山洪中被彻底冲垮。

 

文州神色如常,反而是少天在用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后出去接了一个电话,回来的时候脸色就有些奇怪。

有朋友到了。他亲昵贴在喻文州身边耳语,晚上一起吃个饭。

 

 

只是晚上这顿饭吃的极为奇怪,是在另一辆配置奇佳越野车上,而且什么都没有,只有泡面。

 

开车的自我介绍叫张佳乐,长得精神又忧郁,瞳仁发色都发浅,不知是不是错觉,总有些琥珀光。

这人好像不超速不会开车,可能是把刹车卸了换了俩油门,副驾上坐着个五官柔美的杀神,胆敢在这种车速里不系安全带。

 

黄少很熟络趴在驾驶席后背上和张佳乐说话,他这时候活泛起来,和往日并无差别,而杀神递了一张名片给喻文州,上边端端正正吴羽策三个字,正好遮住他们之间的视线。

 

少天一边讲话,一边在张佳乐肩膀上写字:他不是文州。

 

吴羽策正好转过身,张佳乐眼风一飘,在喻文州身上打个来回,突然笑起来。

 

哦,你们是一对啊?

 

 

 

车开的飞快,在出市区后突然绕到一处荒滩,乍一看就很闹鬼,然后他们在那又接了一个人。

 

是叶修。

 

黄少在魏琛那见过叶修的一段模糊影像资料,慵懒又欠打,不知道说什么,视频是静音翻拍的,很模糊,而且这个逼人好像知道有镜头一样,突然转过来看了一眼。

 

叶修上车之后非常自然坐在喻文州身边,然后拿出一个pos机。

 

两位老板,我没微信,刷卡行不行?

 

 

 

喻文州这时候稍微笑了笑,他上了车之后反而很安静,似乎对这样的安排十分满意,半点没有突然就要到那座倒塌大墓的焦虑不安。

 

少天白话不带重样的骂了五分钟,然后刷卡付款,但是在看到手机提示扣款金额后,突然表情非常古怪。

 

钱很少,近似于他原本打算卖两套房,现在只需要只卖掉一个车库就够了。

 

多少钱做多少事,黄少开始质疑他们的服务内容,叶修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烟,味道有点奇怪,边抽烟边笑。

坐在前边的张佳乐挂了个六档开始速度与激情,开着车窗介绍什么都能做啊,杀人放火都可以,而且非常敬业,老板不让动的绝对不动。

车窗开着,把烟气吹散,他声音含笑,在飞驰的晚风里被吹散,听着竟然格外温柔。

 

至于为什么只收这么点,是因为你们要去的那个地方,我正好也要去找个东西。

 

 

 

他们很快到了那座曾经崩塌的古墓所在,峭壁悬崖之上,需要极强的体力才能从上而下降索下去。

装备需要修整,张佳乐和吴羽策在一边整理,叶修夹着烟走到他们身边,突然塞给了喻文州一根。

少天刚想说他不抽,就看“喻文州”露出个非常微妙的笑容,竟然接过烟点了。

 

他抽烟的速度极快,不抽烟的人这样往往会出现醉酒一样的短暂不适,烟蒂落地的时候向后仰倒,还好少天眼疾手快扶住了。

喻文州站稳之后,立刻握了下少天手臂。

少天突然长舒一口气,马上露出一些很放松的表情来。

这个是他的喻文州。

 

 

叶修说离青铜鼎近的时候,喻文州体内那个东西就会出来,他就会失去自己身体的控制权。

文州笑了一下,说了一句话,很拗口,不知道是什么语言,听声音像是索克萨尔。

叶修神色微微一动,向少天解释,这就是“那个东西”的本名。

 

这一趟危险,吴羽策建议黄少留在上边别下去,相较于他们几个人,他乍一看体能略差,但是黄少执意要跟着。

少天看了眼叶修,问他你熟悉喻文州吗。

叶修靠着车吃泡面,头也不抬地回没必要吧兄弟咱第一次见,不用吃醋啊。

少天神色少见的严肃,说如果他和你们说的那个索克萨尔换了,你能第一时间分得出来吗?

老叶就笑了下,少天看了眼不远处在吴羽策帮助下穿好速降背带的喻文州,语气十分坚定。
你们不在意,但是我在意。

 

 

 

这时候正好吴羽策和张佳乐一起走过来,黄少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,开口说魏老大介绍的时候只说了叶修,所以是你收钱你负责?那这次我们下去没什么法律上的问题吧?

吴羽策表情立刻就很怪,叶修吃完最后一口泡面,用叉子把盖子戳回去,呵呵一笑。

 

说什么呢?墓早就塌了,这次是探险,你放心,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们不做,遵纪守法的很。

 

少天点了点头,他现在心情比较轻松,说话也活泼有趣了许多,就看着吴羽策和张佳乐讲唉你们这个夫妻黑店是看脸的吗?还挺配。

 

张佳乐立刻爆笑,而叶修匪夷所思看了他一眼,一把揽上张佳乐的腰。

你又说什么呢?!

 

少天目瞪口呆,这才发现原来叶乐是一对。

他难得露出好奇神色,问你到底什么人啊?

 

叶修极为环保,把垃圾收好呵呵怪笑。

魏琛没和你说吗?叶神先叫几声来听,孝敬两盒烟有优惠,问题问一个送一个。

 

他没说完,佳乐直接丢了两包中华砸过去,老叶背对着他,用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角度接住了,然后边检查装备边转过来对着人笑。

张佳乐也看着他笑:要不要脸?

叶哥抽了一支中华出来,十分舒畅点着了:做生意要脸做什么?谈感情那就更没必要了。

他说完竖起一根手指:一个问题问完了,送你两个

少天气急败坏,他怎么买一送二??

老叶就神色微妙:因为我们是夫妻黑店。

 


少天执意要下去,所以吴羽策过来交待,他这一路上只会负责保护喻文州——只保不死,断胳膊断腿缺零件,不在业务范畴内,要是出现意外,只能保证人还活着,别的不行,明白了吗?

少天点头,说我会护住他的。

 

他们飞速下降,然后在陡峭山壁里走了很远一段路,顺着当时坍塌的溶洞进去,又游过一段非常险恶的地下河。

少天不仅没掉队,反而展露出非常卓越的行动能力和身体素质。

 

他们在河边修整,叶修问少天是做什么的。

少天帮喻文州卸掉负重,头也不抬说谢邀,我记者啊。
叶修拖长声音,问他记者这么厉害?还会用刀。专门学这个?

喻文州就笑,说他是比较危险的那种记者,去非洲大草原拍动物,以防万一和豹子打架,就一直在锻炼体能,也学了一点别的。

 

叶修意味深长哦了一声,特意鼓掌表彰,表示其实刚才特意走了一条比较难的路,对他进行了考验。

黄少骂死他了,怒斥:废话怎么那么多呢你对自己定位清晰点哈我现在是你甲方!

几个人都笑,吴羽策这时候走过来,也不避讳少天和文州,直接对叶修说他没有其他问题,什么都不知道,只是为了救喻文州才来的。

 

少天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“绕路”是对自己的试探。

篝火很小一丛,喻文州坐在火边烤湿掉的衣服,他体能比这几个差了不少,显得十分辛苦。

少天突然沉默下来,然后过去用力抱了一下喻文州。

他来这里没有别的目的,真的只有爱他。

 

文州轻声笑了笑,拍了拍他后背。

 

叶修笑叹目的单纯多好啊,佳乐坐在高处没吭声。
然后叶修恨铁不成钢冲他丢了块石子:怎么不接话了?
佳乐眨了下眼睛,笑了。

 

因为我于心有愧呗。

 

叶修也沉默起来,起身去看前边的地形了。

 

 

略做修整后,叶修以一种很奇葩又很土的方式定位星辰,推导出方位,他们很迅速就走了下去。

溶洞四通八达,他们似乎走了很远,穿过山体到了一个分外奇诡的地方。

 

山体上的矿藏莹莹烁烁,出现人工雕凿的痕迹,他们走到了一个非常奇妙的建筑里。

喻文州突然神色一怔,少天很紧张地看向他,文州缓了缓,开口说。

 

索克萨尔,他很高兴。

 

这座建筑几乎全部依靠山石凿出,形制不知,少天感觉他们只是在不断地穿过一些奇诡的殿堂与佛龛,有的很大,有的很小,甚至只容一个人侧身而过。

 

他好奇这是什么,叶修慢悠悠走在后边掠阵,开口说星宿啊。

 

满天星宿,被雕琢成一个又一个空洞,把他们往未知处引去。

 

 

到了后来,少天逐渐看出来一点不对劲,有几个他们是走过的,但是再转出去的时候又不一样,喻文州看出他的疑惑,压低声音告诉他,或许和星宿转动有关。

 

吴羽策很突兀地看了一眼喻文州,叶修倒是笑起来,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在前边带路的张佳乐,讲星辰倒转,唉,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?千年之恋,竹林的灯火,岛国的沙漠?穿越千年的伤痛只为求一个结果?

 

还在尽头处等我呢。

张佳乐走的极快,这句抬杠听着有点遥远。

 

 

 

 

路上自然不会这么顺利,他们遇到了不少麻烦,星河倒溯,那些死在过去的骸骨就要来索命了。

 

少天见了几个山海经里才有得妖怪,然后又见了粉红骷髅,到最后他跑到小腿抽筋,肌肉挛缩,心想刚才打完的那个是什么?画皮还是狐狸精?

 

期间种种,吴羽策果然非常恪尽职守,冷颜冷语,下手极狠,非常有职业道德,只护着喻文州。

而叶修此人,虽然看着吊儿郎当非常不着调,但是动起手来又快又准,那些怪物和幻象,似乎对他并无影响。

 

只有张佳乐有点奇怪,几乎不出手,少天无意间一瞥,发现他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道红痕,宛如自有意识,顺着手臂向心口蔓延。

 

 

 

他们一路奔驰,很明显感觉到整个地面在不断下沉倾斜,到最后总算停了下来。

这里太安静了,几乎没有流水声,但是却听得到风声。

 

所有人都放缓脚步,张佳乐在最后一处石壁上划过些什么,那里很快像是被烈火焚烧一样,石块松动,顷刻成灰。

而就在同一时间,少天终于看清楚了他们在哪。

 

 

他们站在一处巨大的溶洞中,脚下是非常平静的一片湖泊,水是极为漂亮澄净的蓝色,清透无比。

而他们所在的地方,少天看了一圈,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那只古怪的青铜鼎。

 

一模一样,那只青铜鼎是被放大无数倍的洞穴。

 

少天只觉得喉咙发干,他问叶修青铜鼎一般是用来作什么的?

 

叶修叹了口气,很无奈地看向喻文州:你没告诉他吗?

 

没有呀。

喻文州很坦荡,对着少天笑了笑,我担心你害怕。

 

 

 

鼎可以做祭器,以血肉祭祀,用来娱乐神祇。

那只鼎上被清理出来的图案,是人身鱼尾的妖物被长枪钉死在湖底。

 

少天屏住呼吸,他明白了,索克萨尔不是被祭祀的邪神,而是用来祭祀的祭品。

 

人鱼不生不死,喻文州很温柔地看向沉静湖面:长生对他而言是永无止境的酷刑,所以他宁愿一死。

 

他说这种话的时候,好像也会马上融入水中,少天紧紧拽住他,问那你呢?

 

索克萨尔死了,就驱邪了。

叶修很平淡地告诉他,我们要做的就是下去,完成这个祭祀仪式,然后你们俩回去,给我结个尾款。

 

 

 

完成祭祀之前还有一些准备工作,湖水太深,似乎只有人鱼才能到底,而吴羽策意外拖拽出几套潜水设备。

科技在发展人类在进步,要相信科学,走近科学。

 

张佳乐一路上一直裹的严实,这时候却把外套脱得干净,只留下贴身的工字背心。

他肌肉线条非常好看,是柔韧而有力量的类型,少天这时候一心都在喻文州身上,没心情看别人,只瞥了一眼。

就这一眼,他就觉得很怪,所以又把目光转了回去。

 

张佳乐是故意脱成这样的,他丝毫不掩饰自己身上那道红痕,而那道红痕顺着他的手臂向心脏蔓延,并不是单一线条,而更像是一支羽毛——一支尚且被束缚着的羽毛。

叶修站在张佳乐身边,他们两个聊天也不曾避讳别人。

叶修盯着张佳乐身上的红痕看了一阵,问他你一定要下去吗?

他停顿了一下,看向他的眼睛,问他你不怕死吗?

佳乐反而很怪地笑了下,他仍旧和之前说的那样回答:我找的东西就在下边。

 

叶修沉默地抽了一支烟,然后突然说:那你为了我,怕一点。

他已经找不到理由,所以只能把自己做筹码,只是他们都彼此心知肚明,这个筹码又重又轻,几乎不会对结果产生影响。

所以张佳乐没讲话,他只是把手探入水中,然后昂起脸来告诉叶修,可以下去了。

 

 

 

 

湖水似乎有记忆,渐渐凝成漩涡,逐渐浮出一搜祭祀所用的木船来,他们逐一登舟,而就在轮到喻文州的时候,他却突然摇了摇头,甩开身上的潜水装备跃入湖水中。

几乎是一瞬间,他生出银发竖瞳,就像是在茶水中、在鼎内的模样一样,亦有鱼尾。

 

一尾人鱼在前,引祭船驶入湖底,慨然赴死。

 

而此时,湖外骤然雷鸣电闪,闪电劈开湖水,恰似一道却邪长枪。

 

叶修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握住了他,向人鱼掷去。

 

 

在却邪穿透人鱼的同时,湖水骤然凝滞,继而勃然变色,化作血池一般,祭船顷刻解体,喻文州缓缓浮起,索克萨尔像是影子一样从他身上剥落,被钉入鼎中,而他得以恢复人形。

 

失去潜水设备,人类不可能在这样的血海中存活,少天没有片刻犹豫,就想要把自己的呼吸器带到他脸上。

 

而与此同时,献祭结束后,血海却暴怒不休,浪潮声浩大,震耳欲聋。

 

一片血色中,少天几乎陷入昏厥,他昏迷前最后做的事情,就是抱紧身边的喻文州,以及惊鸿一瞥间,看到张佳乐身上的羽毛骤然舒展,继而飞速散去,而以他为中心,突然燃起能将血海燃尽的大火。

 

 

 

 

等少天再醒来的时候,他们已经到了山崖外边的一条大河边休息,青天白日,蝉鸣鸟叫,已经回到了现实。

喻文州就在他边上,他迫不及待按住他的脉搏,发现呼吸尚在,而喻文州疲惫之余抬眼看了看他,予以爱人一个温柔拥抱。

 

吴羽策和叶修很快借口离开,少天没有见到张佳乐,他也没有问。

 

 

 

 

吴羽策不告而别,叶修独自回到北京,他在后海房价最贵的地方赁了一个小院子,开小卖部,卖橘子汽水白糖冰棍和老北京酸奶。

生意差的一塌糊涂,只有烟卖得不错——可能有一半是他自己抽了。

 

叶修回去的时候,发现门前站了一个人,王杰希盯着一罐酸奶出神,在看到他的时候露出一点安慰又有些理亏的神色。

来得真快。叶修一边开门一边往里走,有关部门。

 

叶修住的地方也是从大杂院隔出来的,厢房改的一室一厅,白天不开灯有点黯,他进门就摆烂,先摸了一支中华出来,想了想又放回去,抽了一盒自己柜面上的红塔山。

 

王杰希沉默半晌,说叶神,程序还是要走的。

 

叶修吞云吐雾,说哦。

 

 

 

他讲的很清晰,只说大的节点。

黄少天这一趟太顺了,从郑轩带他们找到魏琛开始,其实他就已经步入早已设好的局中。

 

“有关部门”一直也想完成祭祀,但是所有人都找不到作为祭品的人鱼,魏琛一直守在广粤,也是为了找到索克萨尔。

只是他们都没想到,一等就是二十年,而且牵连到了无辜的人。

 

他们大差不差可以说是异能人士,有自己的时间和行事规律,牵扯进来的人都不算无辜,唯一漏算的只有黄少天。

也只有黄少天,是只想救人。

 

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,索克萨尔并非逃避,而是一心求死,二十年沉寂也只是因为没有找到机会。

在文州逐渐昏沉的时候,他联系了李轩,所以少天以为的凭空捏造的活动其实确有其事。

 

与此同时,魏琛把他们介绍给叶修,想方设法完成祭祀。

 

从最开始,祭祀就是一定要完成的,而成功之后,面对接下来会出现的东西,他们却缄默不语。

 

 

 

王杰希听完,反问叶修,那张佳乐呢?

你要知道,他之前犯过大错,所以一直被束缚,能力也被限制。

 

所以他去解开了。

叶修在烟雾中很痛快的承认,他又不是人,你们拘着他多久了?那东西放出来的时候正好能冲开。

 

于礼不合。王杰希斟酌用词,不过叶神放心,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,我不会上报,过几天我们就会动身,到时候还要麻烦叶神。

 

叶修敷衍地笑了一声,王杰希起身要走,却又犹疑了。

叶神。他轻声问,盘古现世,方生万物,却也束缚万物。你放任张佳乐,是也想要弑神吗?

 

烟雾缭绕中,他与叶修对视,叶修的眼神过于锐利,以至于一瞬间让王杰希想起这个人并非没有前科,当年的却邪与斗神,似乎一时归位。

 

说什么呢。

叶修垂眸笑了,把烟蒂摁熄在一旁早已枯死的花盆里。

我现在只是一个对象失踪的中年男人,很伤心的。别的哪有心思啊?

 

 

 

 

王杰希走出叶修的院子给李轩打电话,李轩很快就接起来,还没等他开口,王杰希就截断了。

注意一下,你那位鬼刻。

李轩即刻喊冤,说我多配合啊?我身在有关部门心也在有关部门,关我们鬼刻什么事啊。

王杰希叹了口气,说张佳乐没回来。

李轩沉默一会,幽幽叹了口气。

我去准备。他认命一样唉声叹气,但是和鬼刻没关系,他不会出现的。他又不归你们管。

 

 

 

在李轩借口接上司电话出去的时候,吴羽策正窝在他办公室沙发上打游戏。

很快,他就收到一个好友申请,ID是索克萨尔。

索克萨尔是个新手,在游戏里慢吞吞发信息:稍等,我还在摸索,你给我的那张名片上只写了这个游戏的名字,我都不知道他竟然分区。

喻文州打字的语气很轻松:我试了好几个才找到你。

吴羽策极快回复:你的人鱼特征稳定了吗?或许短期内会有记忆混淆,索克萨尔还会对你有一些残余影响。

喻文州发了个笑眯眯的表情,以示一切顺利。

吴羽策就此安心,表明或许会有人联系你,但是我建议你先隐瞒一段时间,我们和有关部门不太对付。

喻文州发了个系统自带乖巧点头表情,片刻后,又出现一条新的回复。

 

那天在湖底,其实那些潜水设备都没办法启用,多谢你们,不然少天就出事了。

 

 

吴羽策怔忪:他知道了?

喻文州这次回的很快,显然不需要思考:当然知道,只是他不在意。

他在意的只有我是不是回来了,至于你们故意引他入局那又如何呢?当时当日,他没有第二种选择。

 

吴羽策几乎从那几行字里看到了喻文州笑着叹气的样子。

 

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。

喻文州继续问:我这算是建国后成精?哎呀,是不是不合法?

 

 

吴羽策无语,未等他回复,李轩就从外边转了回来。

阿策,我要去趟北京,出差。

李轩露出所有社畜都会拥有的痛苦表情:可能要久一点,差不多一个月吧,是个有点麻烦的活动,十来个人呢。

 

 

 

 

而在北京城中,天色渐暮,已至夤夜。

 

叶修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挪地方,烟蒂攒了几个,他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,入夜后胡同格外安静,于是就愈发显得敲门声入耳。

 

他起身去开门,夜半时分,不知何人来访。

 

木门陈旧,推开时略有声响,叶修向外看去,忽而一愣。

张佳乐站在门外,笑着问他:私奔吗?

叶修看着他,没有一刻犹豫地笑着点头。

 

 

他们一路奔驰,最后停歇在那片湖泊上。

入夜星落如雨,张佳乐站在马上就要倾覆的破船上,对叶修说我放个烟花给你看。

俄而无数火光从海底升起,而他们身在焰火中。

船沉的那一刻,他们都笑的很大声。
在海底,焰火上升,星辰坠落,叶修隔着海水望向张佳乐,然后骤然吻上去。

他知道他有话想说,可是这一刻海水中只有吻他才重要,是他们唯一生机


 

 

翌日清晨,叶修自梦中醒来,浑身酸痛,只是当他扭头看向窗边枯死花盆的时候,骤然发现那里开出了花。

 


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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