韶华偏安

念去去,千里烟波

【叶乐/喻黄】 花好月圆 五


※  叶乐/喻黄  

※  民国paro,时间线有微妙的bug,请乡亲们多提意见

※  暖气太热,恨不能打地铺……


    


   


 


 四






入夜微凉,毕竟是九月天气,渐有凉风朗月,夜里两三点钟是要加一件外套才好的温度,夤夜枯坐想必无聊,附近只有几点昏黄路灯,愈发衬得书房里一盏灯孤寂执拗。

 

喻文州这处房子租来时一眼看中修在厅里一座壁炉,虽然笨拙难用,却让人一下就看着暖和起来,不至于贪恋千里外不知风雪故乡,房子不大,厅子里又被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占了许多地方,就难免显出一些逼仄来。

格局虽小,里边家具却也是精心置办过的,喻文州日常过的精致又熨帖,书房里沙发软垫都是亲自选来的舒适料子,往下一坐就要陷进去。

宋晓抱着一杯热水杵在那,赶着晚饭过后就来敲门,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等到深夜,几乎要担忧出了其他事情,直到听到有车子在门前停了一停才安心。喻文州拖着疲惫脚步开了门,还穿着早些时候换的那一身长衫,身上带着夜露凉气,脸颊发白,眼睛却因为喜悦和焦虑而发着光。

 

房子雇着几位帮佣打扫煮饭,却都是不要住在这里的,一到晚上就安静冷清,适合长谈抑或伏案执笔,喻文州日常里不显山露水,情绪都藏在暗处,自然乐的享受这份清净,只是今天晚上略有不同,情绪满溢几乎难以克制,见了宋晓只是敷衍打个招呼,自己先灌了一杯温水进去,又在书房走了几圈才坐下。

“上午刚见过,你晚上就不该来。”喻文州嗓子有些因为说了太多话而操劳出的嘶哑,话是这么说,却半点斥责意思都没有,甚至于带出一些殷切期待,“广州来信了?”

宋晓惯常心思宽,这时候也觉出一点不对劲儿来,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,从衣袋里翻出一封长信和几张照片,背后都细细标了时间地点。

喻文州几乎是迫不及待就接了过去,照片多而杂,把周边物件都拍了遍,从早到晚,黑白底色中竟也看得到日光流动痕迹,刷过旧码头和铁驳船,海面也泛着光,一点没变。

信足有三页之多,密密匝匝都是字,最后一张纸上夹着一张小小照片,像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,已经变得模糊不清,年轻人的脸只看得出一个囫囵样子。

 

可是这样也认得出来。

 

喻文州忽而长长叹了一口气,阖眼靠在沙发上,缓缓按了按太阳穴,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台灯,在他脸上投下阴影,光影像是一把锉刀,把那些素日里温文尔雅外装磨损不少,露出里头尖锐棱角下裹挟软肉,在万籁俱静时透一点气。

“十多来年,我都没想过往远找。”他轻声开口,把那几张照片重又在手中捏紧,“还以为就在那跟前能寻见好心人给立的坟也就知足了。”

 

宋晓楞了一下,即刻又反应过来,也带出一点兴奋语气,“真是黄少?”

“是他。”喻文州点头,把照片信件都整理好,“没想到他后来一路北上去了延安。”他自嘲地笑了笑,“也没想到还又能遇到。”

 

再有的话便不好讲,时局动荡,兄弟不相认爱侣两难全,不同理想间天堑鸿沟,是血肉填不满的。只可惜人心可以坚硬如铁,也能一时间就软的毫无原则,叮嘱自己千百遍的道理真遇到了人也就全都抛之脑后。

 

“我到宁愿他上前线去。”喻文州往杯子里续热水,“他现在来这地方就由不得人不多想,那一位叶先生说我们是熟人就该认一认,谁知道是不是揣着别的意思,这地方一个个的都怀着心思算计。”

 

 

热气温蕴,把带进来的夜露寒风都化掉了,宋晓不敢多讲,喻文州反而话出乎意料的多了些。

“房子是租的,人也没打算长住。”他捧着热水又到窗边站了站,向暗夜里望去,“局面乱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命,到时候还要牵扯一个人,实在是不舍得。”

“没有这样的事。”宋晓有些坐不住,语气也强硬起来,“郑轩说查的清楚,黄少这些年从广州出来往北走,跟着部队打了好多场仗,那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照片也是外国记者拍的,又辗转找了人打听,都说一直平平安安,身手比谁都好,运气也好。”

 

“少天向来聪明又懂的抓机会。”喻文州不置可否,神色冷静了些,又问道:“你过来不止广州的事?”

“是。”宋晓当即想起这一趟还有正事来讲,“王杰希那边这段时间总往药铺子里去,听说方家早些年离家出走的小少爷也回来了,这几天要办局庆贺下,也请了王处长。”

“那就替我也要一张请柬。”喻文州突然笑起来,“这么说王处长的日子是真不好过,竟然又用起方家来,是一定要去凑个热闹。”

 

宋晓答应下来,楼下座钟敲了三下,是到了一定要走的时候,喻文州跟着送了送,稍作梳洗后又折转回书房去,把那装着照片和信件拿出来反复看了看,他向来注重身体不肯通宵饮酒,这时候却要破一回例,去厨房翻出一瓶做菜时偶尔用到绍兴黄,就着一杯薄酒把那些旧情乡愁重温一遍,到天将将要亮时才回到床上小憩。

 

 

 

熬夜的人精神总是不好的。

 

王杰希在喻文州接连打出无法掩饰的哈欠时终于坐不住,示意今日就到这里,秘书和几位负责人鱼贯而出,会议室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个。

喻文州脸色不算好,精神却不差,两颊缺血气,眼下又缀着两块浓云,一支笔在手里转了几圈掉到地上,王杰希看不过眼,俯身捡了起来。

 

“劳烦王处长。”会议室拉着窗帘,愈发让人懒散发困,喻文州大梦初醒一般道谢,桌面上摊开一本笔记,上边字迹凌乱鬼画符一样,饶是他自己看了也要发笑,索性不藏。

王杰希皱着眉看了一阵,实在辨别不出那些散乱线条里画了些什么东西,喻文州反而自得其乐拧开钢笔涂抹几笔,渐渐从线条里游出一艘船来。

“喻处长看起来倒是有喜事。”王杰希倒是知道喻文州画的一手好画,除了下笔慢外没什么大毛病,有时候高兴起来也随手涂涂抹抹。

“他乡遇故知,是喜事。”喻文州笑眯眯接话,在船上又随意加了一排窗,“那位来共事的黄先生是旧相识,人事都经王处长的手,想必也知道我们有同乡之谊。”

王杰希应了一声,“知道是知道的,只是没想到还有这样一点渊源。”

“我也没想到。”喻文州合了本子,揉了揉眼睛,“王处长怎么看那一位叶先生?”

“是个聪明人。”王杰希语焉不详,一付不愿深谈模样,“喻处长和什么人都打的来交道我是明白的,抗日便是抗日,内里家事大可不必让这位叶先生掺和进来。”

 

喻文州附和着低笑,“王处长说的是,物资转移的事情我是着急,你也知道我旧部大都在广州,上峰又催的急,只能找人帮忙。”

他想了一想,又补了一句,“情势所迫,这也算不得家事,王处长是扛过枪的,按你说这一场仗能扛多久?”

王杰希整理桌上零散文件的手停了一停,声音和背影都陡然坚毅,“为家国战,扛到死。”

 

他们每日接到战报,人在战场上倒下,马上就有弟兄顶上去,血是热的,撒在国土上也不会冷,一腔碧血,是白刃血纷纷中死节气势。

 

喻文州便再不多言,两个人彼此道别,各自往自己该去的地方去。

 

 

 

接连几日阴沉,今天却见了太阳,喻文州被太阳一晒困的愈发厉害,脚步就愈发的慢,绕到叶修那一间办公室的时候又被阳光晃了眼睛,门仍旧大敞,只是里边安安静静,只有纸笔摩擦声。

黄少天不在,他也不好问去了哪,倒是叶修仍旧懒散且热情打个招呼,笔下不停,是在写信。

 

“昨天多谢叶先生。”喻文州找一张椅子坐下来,“一时高兴就和少天聊的久了些,耽误回去时间。”

“哪里哪里。”叶修头也不抬,说了两句才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,“你和他从中午一直说到晚上两点?”

喻文州踌躇一刻,犹豫道,“也不是,聊到晚上少天喊饿,又专门去找了家店吃东西,饭后还买了点心。”

“文州。”叶修脸上显出端正颜色,十分严肃一抱拳,“能受得了黄少天一个劲儿说说说的,除你之外再无他人,实在厉害。”

喻文州忍不住要笑,一抬眼又看到窗外花树开的正好,就更多几分欢欣,“少天是爱讲,我倒是也喜欢安静,不过为了这情分也能忍。”

叶修哈哈大笑,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,往桌上另一端推了推,“文州帮我看看,有什么写的不合适的地方没有。”

喻文州顺势接了过来,叶修看着人懒散惯了,字却是方方正正柳公风骨,是打小要被先生用戒尺打腕子才练的出的横平竖直,大气又端正。

开始只当是信,读起来才知道算一张邀请函,词句乍一看无比正经,写了张佳乐先生亲启,末尾还要添友叶修敬请,中间却寥寥几字,说是赴宴缺一良伴。

时间就在两日后,地点倒是个眼熟的,昨天宋晓刚讲过宅子,喻文州看了一遍,笑起来,“叶先生字写得好,词用的也好,消息也灵通。”

叶修点了一支烟拿在手里,抽的却慢,由着那烟草自生自灭燃着,掐一段烟灰下去,“这几天去方家买药茶的都知道啊,挂着大牌子,所有中药减半,连要紧的盘尼西林都匀出来一些卖。”

“是借那一位方家小少爷的光。”喻文州不再多言,把信纸推回去,“叶先生不是就住在张尉官家?何必多写这一封。”

“哟文州啊。”烟蒂被摁熄,叶修把信叠好收起来打趣道,“住是住着,只是没什么搭话机会,这不是要找个由头出去转转?”

喻文州跟着笑了笑,也一同起身向外走,“叶先生要是去军统那边可能麻烦些,没证件是进不去的。”

“不进去。”叶修闲闲散散袖手乐,“哥等他出来。”

 

 

 

亚尔培路上的二号院,倘若外人不知底细,也不过是当做哪一家报社或是航运办公楼,实在可谓亲切极了。

而军统则远远就有肃杀气,门前警卫荷枪实弹站着,不再是个花架子。

 

叶修走过去时果不其然被拦下来,连马路对面一家水果摊子前客人都回了头,枪栓一下拉开顶在脊背上,他不急不恼,只说是和中统的王处长算是同僚,也是张尉官老熟人,来找人。

一会就有人问了他名字打电话进去,再出来时已经客气许多,枪离的远了些,枪口却还是仰着的,桌上也放了一杯茶水。

 

 

等到茶水微凉的时候,警卫室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,张佳乐戎装推门进来,目不斜视先去和警卫讲话,交代清楚才转过身来,指了指坐在那老神在在一位叶先生,咬牙切齿认了,“对,是我老熟人。”

张佳乐显然不会请人进军统里头去谈一谈,两个人并肩走到街上去却也发现没什么能坐坐地方,实在是因为军装太过显眼,连店面也不好进去,只能索性站在路边。

 

“你来干什么?”张佳乐谈不上高兴,倒也算不得生气,“下次说什么老熟人!你不如讲你是共产党,门口的肯定直接请你进审讯室。”

“那不如下次说老相好。”叶修啧啧做声,“说好的精诚合作呢?怎么还搞审讯室哪一套?”

“叶修。”张佳乐叹为观止,眉眼间一下生动起来,“你可真是不要脸啊”

“承让承让。”叶修把口袋里信封递过去,“说一句老相好就不要脸,张佳乐同志你真是没见过世面。”

张佳乐眉毛一挑,低声说了句什么,利索拆开信纸看了看,扫一眼时间地址,就满不在意叠了回去,“不去。”

“哥这么诚恳。”叶修笑起来,“你再想想。”

“这有什么可去的。”张佳乐有些奇怪,“再说方家办宴据说请的都是些人物,要请柬才进得去,你哪来的?”

“我是没有啊。”叶修大大方方一摊手,“可是你不是有?”

张佳乐倒抽一口凉气,忍不住错开一步,盯紧了人看,“你说老实话!你为什么非要进去。”

“因为这次赴宴的人里据说混进去一个日本人。”叶修也看回去,伸手拍了拍张佳乐手臂,“消息来源你不必问,足够可信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未完待续

评论(19)

热度(133)
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